秦殇记之四十六
作者：心缘
青蓬帐里，在灯樽下，有一人正望着眼前微弱的灯光出神。他就是李斯。
李斯本是楚国上蔡人，年少时在一个县城里当差，负责文书之类的杂活，郁郁不得志。有一次，他见一大群人围着打一只老鼠，那鼠骨瘦如柴，终于因力乏而被杀，而隔日他去粮库视看，发现里面的老鼠健壮如猫，见人也不惊恐，大摇大摆地走开。李斯当时就感叹：“人与人之间的命运岂不和鼠相同？只要处在不同的地方，便会给自己不同的生存方式。
为了寻找自己的奋斗方向，李斯周游列国，却不遇明主。就在他极为失望地路过齐国时，碰到了改变他一生命运的人――项少龙。至今他还不清楚此人的来历，放眼如今天下能让自己佩服至极的也就仅仅两人，除始皇嬴政外，就是项少龙。
要不是当时他极力劝导自己来秦国，李斯真不敢想象自己的命运，或许还是一介书生，或许还是一介布衣。对于项少龙的知遇之恩，李斯一直莫齿难忘。后来的一切，正如项少龙所预料那样，难道他果真未卜先知？功高盖主，更尤其是在嬴政这样雄心伟略的君主手下做事，也是最犯忌的。虽然最终秦始皇念在他为秦国立下过汗马功劳，才幸免一死，却为了消毁有关项少龙的资料，不能让他存在于史册中，才下令在全国范围焚书，遇有不从者则活埋，这就是历史上有名的“焚书坑儒”。这次事件，李斯也深深认识到秦始皇冷酷无情的另一方面，所以李斯便选择了明哲保身，从不拂秦始皇的旨意，从而深得宠幸，成为显赫威名的**。
见到赵高深夜来访，李斯心中一惊。知道此君必是无事不登三宝殿。对于赵高的为人，李斯尽管不敢苟同却又无意与他作对。俗话说宁可得罪君子，不可得罪小人。赵高就是那种得罪不起的小人。
“不知赵令府到寒舍有何要事？”
“皇上驾崩，你可知道？”赵高盯着李斯说道。
“什么？！”李斯大惊失色，尽管他知道秦始皇病重垂危，却不料事情如此突变。
“皇上临死之前，曾命我修书给长子扶苏，在咸阳举行葬礼的会上来宣布新帝就位。现在书信未曾送出，皇上已经驾崩，我将书信和传国玉玺都放在胡亥那里，决定由你和我共同推选他为新帝秦二世，你认为怎么样？
李斯脸色骤变，“你怎么能说出这般**之言！这不是你我作臣子的可以决定的！”
赵高皮笑肉不笑地说：“那你自信比蒙恬强吗？你的功劳有他高吗？你的谋略有他远吗？你的威望有他高吗？你和长子扶苏的关系有他与扶苏的师徒关系深吗？”
李斯的眼眯了起来，更显得深沉。“我在这五方面当然都不比不上蒙恬将军，只是你这样说我又有何意义？”
赵高不动声色道：“我赵高本是内侍之臣，幸皇上器重，才帮忙做些书写的杂活。自从管事二十余年以来，我还不曾见过秦国****和功臣后，还封赏至他们的后代，一般来说全是斩草除根！”
闻此言，李斯果然嘴角抽动，可是最终没有说什么，他还在等待赵高的下文。
赵高见震慑生效，便继续道：“你也知道，在皇上这二十多个皇子中，就数长子扶苏性格刚毅，冷静勇武，在众人的心中有很高的威望。如果重任蒙恬为**，而通侯你的明智选择就是弃印归故，免得产生嫉恨，但如此一来，你奋斗多年得来之不易的前程便就此断送，就算是归隐成为布衣也不得安宁。而根据我教胡亥读书习字以来，这些年都不曾见他犯过什么错事，也没有什么过失。觉得胡亥心性慈仁笃厚，轻财重义，辩于心而拙于口，以礼待读书人，我看这二十多余皇子中，还没有谁比得上他，因此可以立他为嗣，继承大业，希望你能协助他。”
李斯迟然道：“你这样做完全是逆天而行！而我奉主之命，食主之禄，当听天由命，何必顾及自己以后的安危呢？”
赵高展开攻势，凭着三寸不烂之舌狡辩：“安定里包含了危机，危机中又暗含生机，安危全系你一念之间，如果是危极丧命，又如何说得上荣华富贵呢？”
李斯道：“我本是上蔡的一介布衣，荣幸被皇上赏识而荣登相位，濯封为通侯，我的子孙也因此位尊权重，这等大恩大德李斯时刻铭记于心。岂可因自己安危而置此义不顾，有负圣恩。所于忠臣，就是于危难时不顾生死，各臣子尽自己职守，为主子分忧，这才是臣子的本分啊！你不要再说，令李斯负此罪过，给后人留下千古骂名。”
赵高不死心，继续劝道：“我常听圣人之所以迁变无常，那时因为他们知天命而从时世，见微末而知根本，所谓识时务者为俊杰，怎能用固定的框架来约束自己呢？而今天下之势尽系于胡亥之手，我自是高枕无忧，但你若不抓住机会助胡亥，只怕会错过眼前大好机会，作为共事**多年的同事，我不得不提醒你，故而深夜来访。”
李斯沉默半响，才哎哎地说：“我听说晋国换太子，结果三世都不得安宁，齐恒公兄弟为争皇位，反目为仇，结果身后被戳，纣王残杀皇叔比干，不听谏者，导致社稷重威，这三者都是逆天而行，结果都不得善终。我虑其所祸，所以不敢从谋！”
赵高有点不耐烦了，开始威逼利诱，“上下一下，其利断令，还有什么不周呢？你若听从我，便保你世袭封侯，子孙有福，必定寿高延命；你若不听我言，必会祸及子孙，殃及九族，你的家人均会为你今晚的决定寒心。善谋者，都是善于为自己谋得安身立命之所，看来你真的枉称‘谋圣’了。”
见赵高竟然讥笑自己无谋，李斯怒极而驳，“你……你……”却一句都说不出来。因为事情确如赵高所料，若听任扶苏登位，必会重用蒙恬 ，则大权旁落。加上蒙恬自负为英雄，驰骋沙场，立功无数，有点瞧不起那些只会舞弄文笔的书生，两人稍有间隙，到时他要为难自己，倒也轻而易举。如果隔岸观火，让胡亥得了皇位 ，因为自己没有助力，加上赵高若在旁边挑拨离间、添油加醋一番，恐怕也不得善终，如此一来，倒真的左右为难。
眼看火油即将燃尽，李斯终于仰天而叹，垂泪长息：“嗟乎！我既寄身乱世，当为性命而忧，只好放弃自己做人的原则了。”
赵高大喜道：“有**此语，大事可成！”
